孩子的谎言在说什么？

　　两个关键时期

　　0～6岁——这个年龄段，儿童将现实与幻想世界混淆在一起。编造故事是孩子心理建构的必要组成部分。

　　6～12岁——儿童体验到谎言的力量，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事实。成人要对孩子的谎言保持警觉，因为谎言，尤其是不断重复的谎言背后，可能隐藏着一种真正的精神困扰。

　　小的时候谁没有说过谎呢？！29岁的薇薇还记得自己6岁上小学时撒过的一个谎，而且没有被识破！“暑假一开学，我的同学们互相炫耀自己的假期过得多么好，他们问我假期去哪儿了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张口就说‘我去了香港’，其实我们家没有钱，我哪儿也没有去……我的同学都好奇极了，搬出一堆的问题问我。我就开始编故事，什么时候去了海洋公园，看到了什么，什么时候参观赛马场，好多好多各种颜色的马……我的同学全被镇住了，我也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的去了香港。”在编完“香港之旅”后的好几个星期，薇薇自我感觉非常好。这就是谎言的功能：满足孩子特定的心理需要。

　　仍然模糊的边界

　　家长们对孩子说谎忧心忡忡。在我们的调查中，中国的父母都说孩子撒谎是一件糟糕的事情，孩子的品质受到了污染。

　　事实上，到目前为止，心理学家们一致同意，对于孩子说的不符合事实的话，不能用“谎言”这个词来界定。法国儿童精神科医生莫里斯·伯杰（Maurice Berger）说：“只有在一个前提下，我们才能说孩子在说谎：就是孩子已经能够区分现实和愿望之间的差异，并能意识到自己告诉别人的不是真的。对于孩子来说，撒谎是一种能力，是要在他/她已经形成相当健全的人格之后才具备的能力。”

　　4岁的戎戎，手里拿一个盒装的磁带，别人问他是什么，他总是很肯定地说是照相机，然后举着“咔嚓”给别人拍照。在小戎戎眼里磁带就是照相机。法国心理学家丹尼尔·德洛（Danielle Dalloz）认为，要清楚地区分幻想与现实，需要孩子长到六七岁左右。在此之前，能够区分现实和虚构的大脑区域尚未形成，这也是为什么小孩会相信他们梦见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。“当父母把撒谎的道德价值赋予孩子，就会认为孩子撒谎和成人撒谎一样，都属于恶劣的品行。”北大第六医院心理治疗师姬雪松说。

　　关于孩子的谎言，儿童精神科医生丹尼尔·巴伊（Daniel Bailly）说：“孩子撒谎，是成长进程中的一部分。通过谎言，孩子对自己与大人之间的关系进行实验。所以，让孩子体验到谎言的后果，对孩子的成长非常必要。”

　　而且，话语对孩子来说具有很重要的作用。孩子可以利用话语传递自己的想法；通过话语，还能解释周围的世界，形成自己的世界；运用话语的力量，去探索自己的话语有多大效力，也会去试探周围人的话语的效力。

　　孩子说谎的意义在于：一方面，孩子可以虚构、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；另一方面，只要他们愿意，或者遇到现实的冲突以及编造的东西产生了不良后果时，孩子也可以随时摧毁这个世界。比如：父母不相信他/她说的话，他/她的话引来了小伙伴的嘲笑或周围人的斥责。

　　取悦大人的愿望

　　我们往往以为，如果孩子不再说谎，那肯定是他/她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事实……其实，并不是这样。孩子为什么要说谎？孩子为什么要对现实进行重构？是为了保护自己，捍卫自己的利益。首先，用来维系对他/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：父母或其他照顾者对他/她的爱。对此，丹尼尔·德洛的解释是：“儿童需要在自己的父母面前显得有价值。事实上，孩子常通过撒谎，来满足成人对他/她的期待，是为了取悦大人。”

　　当然，有些谎话是为了逃避惩罚。9岁的娜娜一直在学校和家长的联系本上笨拙地模仿妈妈的签名。可怜的孩子含着眼泪说，不敢让妈妈看到自己的成绩。因为妈妈曾经威胁过她，说成绩再不提高，就送她去读寄宿学校。

　　孩子说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，对于孩子的心理成长具有建设性。所以，儿童时期是“带魔法的想法”时期，是游戏的时期。丹尼尔·德洛说：“在这个年龄，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。孩子从他/她的欲望中汲取力量。现实世界的规律对他/她完全不起作用。”这是彼得·潘嬉戏其中的想象世界，也是5岁女童娃娃的想象世界。她会站在桌子上，跟大家高声宣布：“我不是站在桌子上，我站在我的脚上！”

　　但太过头的谎话也可能让孩子偏离正常的发展轨道。有的孩子爱说大话，编出离奇的故事，自己沾沾自喜。但如果这种大话吹上了天，那他/她就可能困在自己的大话里，出不来了。

　　在谎言的背后

　　23岁的法国姑娘弗吉尼亚就困在了自己的谎言里，一困7年——14岁的时候，她告诉一个中学男同学，说她父亲强暴过她。这个谎言不胫而走，并一直传到了警察局。大家都相信了她的谎话，结果她父亲被判处12年徒刑！直到2006年，她才在自己的《我一直在说谎》这本书里讲出真相：一开始，她说着好玩，没想到这个谎言传开了，而她也没有勇气说：不是那样的，最终使得无辜的父亲进了监狱。

　　这是个很残酷的例子，但它也向我们展示出一个“成功的”谎言。所谓成功，就是没有被大人识破。莫里斯·伯杰强调这一点的重要性。他说：“最初，儿童以为自己在父母面前完全透明，无论自己想什么，父母都会知道。第一次说谎成功，让儿童发现：父母无法读出他们脑子里的想法。他们的思想由自己控制，他们能够保守自己的秘密。现实生活中，所有的孩子都撒过谎。他们撒谎是为了隐瞒自己做的某件大蠢事，希望永远不被人发现。但这种做法，往往欲盖弥彰,适得其反。”

　　我们看到，弗吉尼亚的谎言导致了严重的后果。对于达到这种严重程度的谎言，或者严重程度较低但一再重复的谎言，我们一定要小心：这类谎言并不是凭空产生的。确实，孩子们是在编“故事”，但父母应该去听明白他们到底想说什么：在每一个谎言背后，都是对爱的渴求。

　　但大部分成年人往往不明白孩子为什么说谎，只觉得孩子辜负、背叛了自己的教育，于是暴跳如雷。于是，孩子受到惩罚和训斥，但孩子会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，在成年人和孩子之间就出现了“语言的混乱”。为什么会这样？匈牙利心理学家桑多尔·费伦齐（Sandor Ferenczi）认为：首先，成年人没有明确地告诉孩子，他知道他/她为什么说谎，比如“我知道你在说谎，因为你想让我高兴”；其次，成年人没有向孩子解释为什么要惩罚他/她，忽略了孩子谎言背后的良苦用心。

　　感受的重要性

　　丹尼尔·巴伊也认为，有时候孩子说谎，是父母引起的，“有些父母会诱发孩子的谎言。孩子如果担心什么事情会让父母离开自己，就会焦虑不安，用说谎来维持跟父母的关系。有些孩子不说谎，是因为他们对自己跟父母的关系很有信心。”而那些总在说谎的孩子，他们家庭成员的关系往往失衡，甚至有操纵和被操纵的关系存在。

　　王元就是这样的例子。她总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说谎的事情。“我说了谎，因为我很害怕我妈的反应……后来，我妈发现我在说谎，惩罚了我。当时我就对她大喊道：‘我是没说真话，但这都怪你！’”

　　要让孩子学会区分正确和错误，就必须先建立起大人和孩子之间的一种“真正的”关系：就是要尊重事实，也要承认孩子的感受。丹尼尔·德洛认为，这方面的培养训练，其实从摇篮时期就已经开始了：“我们用手势、表情跟孩子说话，告诉孩子：‘你这样真是一个乖宝宝。’在这个过程中，婴儿逐渐培养和加强了对于自己的感受的信心。所以，非常重要的一点，就是不要把我们的感受和孩子的感受混淆起来。比如，不要在我们觉得冷的时候，给孩子加件毛衣……只有这样，孩子才能首先建立起准确的感官知觉，随后语言成为交流的轴心，然后学会区分真假对错。”

　　应对孩子谎言的6条建议

　　面对孩子撒谎，家长们有时措不及防，不知如何是好。一笑置之？惩罚孩子？还是装作无所谓？听听法国儿童精神科医生丹尼尔·巴伊的6条建议。

　　1、信任孩子

　　信任是关系的基础。孩子应得到尊重，我们首先要听孩子说，而不是立即表现出对他/她的怀疑。

　　2、运用幽默

　　对于无关痛痒的小谎，可用游戏的口吻说：“孩子，你知道的，其实我知道”。同时，也允许孩子以相同的模式回应。这样，既没有人受骗上当，孩子和大人也都保全了面子。比如9岁的丁丁没有洗澡，身上干干的，却说洗过了。他的父亲对他说：“亲爱的，原来你是用干水洗的澡！”听到这里，丁丁笑了起来。父亲要求他再用“湿水”洗一遍，丁丁乖乖地服从了。

　　3、预测后果

　　必须尽快向孩子解释他/她的行为造成的影响。要让孩子认识到：世界上不只他们存在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他人产生影响，这能让他们学会预测自己行为的后果。

　　4、相应处罚

　　面对后果严重的谎言，就必须要实施处罚。但处罚的力度要和谎言的严重性相称。此外，最好实施“好”的处罚，即对儿童有意义的处罚：比如少玩一次游戏。

　　5、言行一致

　　家长的言行要一致。如果大人说一套做一套，这也就构成了一种形式的谎言，说谎必然成为家庭成员之间的沟通模式。

　　6、不必紧张

　　所有的孩子都说谎，只不过谎言的严重程度不同。请记住，病理性谎言总是伴随着以下表现：极度激动、暴力；或者相反，极度孤僻，有学习障碍，等等。病理如同一面镜子，透过它，我们能照出孩子说谎的根源——往往是父母的状态出了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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